幻镜幻境

傅红雪棍伤未愈，又一路奔波，再加上同花无谢久别重逢那二人之事难免过度了些。当花无谢从新房回来的时候，便看他昏昏沉沉发起烧来。

二少爷心疼得不行，于是赶紧请御医、调汤药，湖心岛的上下众人一直忙乱到后半夜。

 

第二日清晨，该是新人向长辈奉茶。连城璧整顿停当，早早赶去了正厅。

他一袭暖红色合体婚服，卸去了外面的华丽披挂，只在衣衫上罩一层大红纱衬，越发显得腰线轻盈明朗、体态翩然洒脱。今日还特将头上刘海向两侧分开，显出光洁饱满的前额，额下一双眼眸顾盼生辉，于长睫闪烁间更流露出无限温存。

“拜见老祖宗，拜见母亲。大嫂，三弟，各位妹妹安好。”连公子礼仪周全，言语恭敬无不妥帖。

“好，城璧呀，不要拘礼，快过来坐下。先前只听说你性子极好，今天仔细看来这相貌更是出众，实在是我们花家之福啊！”

老祖宗在上首满意地品评着。花将军不在，大哥花满天去处理军中事物，此时除了三弟飞扬都算内眷，气氛还是非常轻松融洽的。

连城璧落座，花夫人问他：“无谢呢？怎么没和你一道过来？”

“他……大概有点累了，需要耽搁一会儿再来。”

旁边的冰冰很想把姑爷昨晚的行径向夫人告状揭发，但却被自家少爷一个眼神给适时压制了下去。

……

 

湖心岛。

傅红雪醒来，就见花无谢衣衫整齐趴在床头，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感受到身旁人的轻微动静，花无谢忙抬头睁开朦胧双眼，关切地问：“红雪哥哥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你难道一夜没睡吗？你……”

“我睡不睡不要紧，你烧退了就好。”触摸着那人的额头，觉察出温度已消散很多，花无谢终是展出笑颜，放心地伸了个懒腰。

“昨晚就跟你说不必请大夫，我一时风寒没有大碍。可你不肯听，还守到现在，若把自己累病了又叫我如何心安！”傅红雪满是深深歉意，待要披衣起身。

花无谢一把将人按回床上。

“你别动，今天都要在床上躺着。只怪我太着急，总催着你来花府，弄得你鞍马劳顿又病了。你以后必须听我的话好好休养！”

傅红雪不肯听，坚持要起来。花无谢眨眨眼睛笑着道：“不行，你哪儿都不准去，我也哪儿都不去，索性陪着你一起躺。我也累了，不如咱们就这样躺上一天好不好？”

“无谢别闹，外面那么多人守着呢，像什么样子。”

“我管他们呢！”

花无谢大咧咧脱去鞋子，真的就在傅红雪身边躺下来了。

傅红雪也觉得他可气又可爱，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他：“无谢，你昨晚大婚，今天是不是按理该给长辈们请安敬茶？”

花无谢闻言心情顿时跌落，抱着头说：“哎呀哪儿来那么多破规矩，真要烦死了！红雪哥哥我不去！”

傅红雪无语，虽不想让他走但也知道这是必须的礼仪。这时金哥在外面试探着敲门，傅红雪便喊了他进来，要他帮花无谢洗漱更衣。

金哥和随后进屋的宝柱哄着劝着说了一大堆好话，花二少爷才勉强答应去正厅照个面。

傅红雪半坐在床上，思索了一下又问：“无谢，我……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

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自己在花家人眼中处于什么位置，今天这种场合该不该出现？

想来好笑，他傅红雪曾一把玄刀独对各路枭雄毫无惧色，杀伐凌冽果断决绝。可此时告别了过去，为心爱之人要同他的尊长及兄弟姐妹面对朝夕，却又这样内心忐忑。他真的很不擅长与人相处，只觉得手足无措，对这大家族里的生活完全一无所知。

花无谢理解他的为难，何况这种为难是因自己而起，他更不能让傅红雪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便无所谓地说：

“你正病着，不用去，再说也没必要去，不过就是应个景儿。你就安心等在咱们的湖心岛，我到那儿点个卯马上就回来陪你！”

花无谢一面又留下金哥，嘱咐他小心伺候红雪哥哥吃饭吃药，罗嗦了好一番言语才依依不舍随着宝柱及阿紫阿黛离开了。

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傅红雪心中五味杂陈。

想想不去也好，一来不太适应这种场面，二来今天该是那位正经少夫人拜见公婆。而自己是放下一切独身入府，是个连行聘之礼都没有的人，没必要非在此时去凑热闹，无端抢了人家的风头。

不如听无谢的话就待在这湖心岛，过自己别有洞天的日子罢了。

……

 

花无谢来到前厅时，就见连城璧坐在老祖宗身边，被众人拥簇着有说有笑。这人看上去长相还凑合，果然会卖乖讨好，头一次见面就把大家哄得拿他当宝贝看待。哼！心机。

“无谢，你怎么才来，人家城璧都在这儿等你半天了。”花夫人有几分嗔怪儿子。

“老祖宗金安，母亲万安。”花无谢毫无表情地见了礼，然后什么都不说就随便找把椅子坐下。

无双、冰冰端着茶盘，连城璧起身走到花无谢跟前。

“无谢，你既然来了，我们就一起给老祖宗母亲和兄弟姐妹敬茶吧。”

二少爷白了他一眼，心想我跟你又不熟，上来就直接叫我名字，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可碍于老祖宗在跟前，嘴上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随着他走这个程序，先是祖母母亲，再是大嫂三弟和几位妹妹，一一奉茶完毕。

大家都含笑接盏，老三花飞扬尤其暗自动着小心思：都说二哥长得漂亮，可眼前这位“嫂子”如此端庄雍容，一下就把他给比下去了。听说湖心岛中那位更是宛若神仙。唉，这好事怎么全让他花无谢占去了，我为啥就没这个福气呢？

各自落座之后，老祖宗对花无谢说：“无谢呀，今天虽然你父亲和大哥不在，可喜有新人进门，也算是一家团圆。你去，把你的那个傅红雪叫来，让他来拜见一下城璧。然后咱们大家一起吃顿饭，也算圆满了今天这好日子了！”

老祖宗本是好心，可奈何花无谢听得“拜见”二字，心中顿时极不痛快。他回绝道：“老祖宗，红雪哥哥身子不大舒服，我没让他来。我看今天就算了吧！”

“无谢，按规矩傅红雪是要站在你和城璧身后一起给我们敬茶的。他今天没到已然失礼，老祖宗相邀还推脱着不来，这也未免说不过去了吧！”

花夫人虽疼儿子，但也一直记着他为了傅红雪前前后后胡乱折腾的帐，现在不由责备起来。

“不是他不来，是我不让他来，红雪哥哥真的病了！再说，他又没收你们十箱八笼的彩礼，干嘛要来这儿点头哈腰受这份委屈！”

花将军不在，花二少爷没个怕的，说话就有点肆无忌惮。后半句虽是小声嘀咕出来的，但在坐的人都听见了，而且他还故意又朝那边的连城璧瞪了一眼。

“胡说，不像话！”老祖宗面上不好看了。

“老祖宗，母亲。”连城璧接过话茬。“我从家中带来一些小玩艺儿，想分给大嫂、三弟和几位妹妹，也不知他们喜不喜欢？”

他一示意，无双和冰冰立刻将早准备好的礼物呈上来，由连城璧逐个给大家分发。

说是小玩艺儿，其实都价格不菲，无垢山庄连家在武林中地位顶尖，出手自然不会寒酸。

少爷小姐们都非常高兴，拿着得的东西给老祖宗过目。大家一同评鉴，都纷纷感谢连城璧，刚才的话题就算翻过去了。

可谁知花飞扬不开眼，比划着手中的南疆宝刀问花无谢：“二哥，城璧嫂子送了我刀，你和湖心岛那位红雪小嫂子要送我什么呀？”

“我送你个头！什么大啊小的，你会不会说话？你缺东西吗？不给你你能死呀！”

花无谢劈头盖脸就把弟弟骂了一顿，他气花飞扬贪心不长脑子，更觉得连城璧是故意在跟大家献殷勤，成心压低红雪哥哥。你们连家有钱，珍珠玛瑙只当玩艺儿送。红雪哥哥身无长物来的，当然没东西给人，你这不是欺负他又是什么？

此时花家几位小姐正把连城璧围在中央，仔细听他讲一颗夜明珠的来历，他好似没注意花无谢这边的事情。

花夫人对连城璧颇为满意，频频点头。不觉对花无谢道：“这城璧果然懂事，刚来就知道哄着弟弟妹妹开心。无谢，人家一个人嫁到咱们家来，你日后要多关心体贴他。哎，你昨夜有没有问问他平时都喜欢些什么？到了花府可有什么不惯之处？”

花无谢很不耐烦：“他的事儿我管不着，再说，我昨晚又没留在他房里，怎么问？”他倒是满不在乎，实话实说。

“无谢你说什么？你昨夜大婚，竟然没宿在洞房之中！你，你是去了……成何体统！”老祖宗听出了关键，不由火气要往上涌。

冰冰此时站得离花老夫人很近，心想终于找着个机会了，便假作解释道：“老祖宗，恕奴婢多嘴。您可千万别怪二少爷，他也不是有意掀开盖头抛下我家公子转身就走的。实在是湖心岛的那位小夫人当真病了，我听说这一宿又是找御医诊脉，又是开方子煎药，还有厨房三四位师傅盯着调配膳食。总之那头的下人们都忙活了好半天，全是一夜没睡呢！”

“冰冰，不得多言。”连城璧赶紧过来制止。他暗怪冰冰这丫头性子太躁，就算事实如此，可自己并不想深究，他不想同花无谢把关系搞得太僵。

但是为时已晚，花老夫人和夫人已全清楚了。新婚之夜，丢下正经新人，不顾规矩去陪侧室。而且还为了一点儿小病就兴师动众，弄得府里上下人仰马翻。这无谢太随心所欲有欠教训，那傅红雪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恃宠而骄忘乎所以了。

后来老祖宗生气，原定的合家宴也没有举行。连城璧拜别众人，同着花无谢一块儿朝外走，却在回廊拐角处被喊下了。

“你站住！”

“无谢，你唤我有什么事吗？”

“第一，以后不准叫我名字，那是只有老祖宗爹娘和最亲近的人才能叫的。第二，管好你带来的人，再要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第三，你已如愿嫁入花府，以后就在人前装好你的夫人少奶奶，我是红雪哥哥的，你别有什么非分之想。你今天可以呀，一句话没说一个字儿没提，就挑拨得老祖宗母亲对红雪哥哥心生不满。行，这次我忍，但是别让我看到下一次！”

花无谢气势汹汹一通言语，而后不给人留任何解释的机会，绕过曾经的院子大步朝相反方向去了。

连城璧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心上泛起丝丝酸涩。

身后无霜和冰冰在为他鸣不平：“这花二少爷就是个混世魔王，四六不懂。无缘无故冤枉人，怎么就看不见公子对他的一片心呢！”

摆手止住了她们，连城璧调整了一下神色，淡淡说：“毕竟是在花家，以后注意你们的言行。走吧，我们回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