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镜幻境

花府轶事——二少爷的齐人之福(6)

自此以后,花夫人将管家的权力交给了连城璧,花府上下在他的打理中井井有条,人们无不交口称赞。

而二少爷花无谢照常无所事事,整天窝在栖雪阁同傅红雪甜蜜缠绵,对外面种种一概不闻不问。

两边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仿佛两个世界。

 

一些重要场合花无谢是必须和连城璧共同出席的。连公子始终站在花二少爷身后,言语不多笑颜微露。花无谢尽量维持着表面文章,在外人看来这对小夫妻亦算融洽和睦。

傅红雪不善交际,不常见花家人。只三弟花飞扬知他武艺极好,屡屡到湖心岛找其切磋。傅红雪没有拒绝,偶尔还对飞扬指点几下,二人关系倒是亲厚。不过每被花无谢瞧见,便要鼻子不是脸不是地赶人,唯恐自家亲弟弟图谋不轨。

有很多家庭聚会傅红雪是不去的,花家长辈也觉免得他同连城璧见面相互尴尬,不来便不来吧。

如此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月光阴。

 

这日,二少爷被老祖宗拘着,要他到前厅同大家一起用午饭。丫头来传话自然也相请了傅红雪,傅红雪照例推脱身上不舒服,但他并没有阻拦花无谢,他始终清楚这个人是不可能完全属于自己的。

无谢二爷安慰心上人一番,只能老大不情愿地跟着丫头过来。刚一进前厅就甩下身上的披风随手一丢,只当被身后的下人接去了。不经意回头,却见连城璧正站在那里,一身白衣翩翩风貌,手中小心地收拾起花无谢刚刚丢下的披风,还仔细地掸去上头的微微尘土。

“交给丫头好了,干嘛自己来。”二少爷口气平淡,心里仿佛有那么一点点小过意不去。

连城璧含笑回答:“这也算我分内之事,无……二公子,我们过去吧,别让老祖宗母亲久等。”

谁知谢千寻从后面挺着肚子走来,耳朵灵听去了他们的话,诧异地问连城璧:“你刚才叫无谢什么,二公子吗?”

“哦,他有些不习惯直接被叫名字,我们平日都是这样互相称呼的,他也一直喊我连公子。”

连城璧并不想对别人说花无谢曾给自己约法三章。可眼下为了搪塞大嫂,也只能胡乱扯个谎了。

谢千寻不由笑了:“你们可真够相敬如宾的。我从小陪着无谢长大,倒不知他不习惯别人叫他名字,他又不是皇帝王爷,名字还成忌讳了。当初老祖宗怕他体弱养不大,还满街撒祈福帖子,花无谢三个大字就写在上面,连街边的要饭花子都是能叫得的!”

说罢又凑到连城璧耳边坏坏道:“我看不称大号,你就直接喊他的小名花狗蛋儿好了!”

“谁告诉你我小名叫狗蛋儿的?”见连城璧一旁暗笑,花无谢极不满地瞪了谢千寻好几眼。

……

一顿饭吃得很是平静,连城璧没让谢千寻劳累,作为小辈媳妇主动起身为老祖宗母亲和兄弟姐妹布菜。一月来偷偷观察,他暗暗记下花无谢的口味,夹给二少爷的都是他爱吃的菜肴,对面的花夫人全都看在眼里。

饭后拜别长辈,连城璧将花无谢唤到一边,递给他一个精巧的小竹篓。

“这是我大哥从江南托人送来的湖鲜,我见你很喜欢,在老祖宗面前又守着规矩不敢多吃。不如将这些拿去湖心岛,你自己随便怎样受用吧。”

花无谢正惦记着今天家宴上的清蒸螃蟹,想要给红雪哥哥带去几个尝尝。自己还没向母亲讨要,连城璧就先出手相送了。嗯,这人还挺细心的。

连城璧当然明白花无谢不缺螃蟹吃,可见他在餐桌上恨不得吃着一个占着十个的眼神,知他心里自然是记挂那位傅红雪。虽说湖心岛也都是珍肴美味,但这是自己家中送来的东西,也算新鲜。索性借花献佛调和一下彼此的关系,希望花无谢能懂得自己的心意。

“谢啦啊!”二少爷憋了半天说出三个字,接过竹篓对连城璧露出个还算不错的脸色。

他花无谢平时是装混并非真混,平心而论若没有这层乱七八糟的关系连城璧这人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这人平时在自己身边不多言不多语,一个月来也没有找自己和红雪哥哥的麻烦,何况生得也算好看,若能一直如此那便就这样相处下去吧。

连城璧在门口同花无谢作别,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带着无霜和冰冰回去了。二少爷刚想大步流星直奔湖心岛,却又被母亲一声喊住,他感叹自己今天真是个香饽饽,怎么总要被人单独约谈呢!

“无谢,城璧的做事为人你可曾看明白了?”

“他挺好,我最近也没冲他乱发脾气。”知道母亲想说什么,花无谢只要快点蒙混过关。

“那,你可能分一些心给他,不能总让他做你名义上的妻子吧。那便是你、是我们花府对不住人家了!”

二少爷是个越压制越要反抗的性子,顿时不快起来:“娘,这人是你们硬要我娶加上他自己硬要嫁过来的,是不是也很对不住我呢?我已经被你们逼得妥协成亲了,我已经让出很多步。我可以一直尊着他敬着他,但再要我做什么那就真办不到了,求您放过儿子!”

“唉……”望着花无谢扬长而去的背影花夫人只能叹气。看来城璧没有自己命好,二儿子也比他爹当年更倔,他们的路还有很多曲折要走。

 

回到自己院落,连城璧换了家常衣衫坐在房中翻阅旧账,他身旁的桌案上还高高堆叠着好几摞账册。

冰冰劝他歇个中觉,连城璧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只说手中事多且不睡了。冰冰终究心疼不过,气道:“大晌午的也不叫人歇着,湖心岛那边被宠得宝贝一样万事不操心,咱们公子这头儿就活该受苦受累吗!”

无霜过来给连城璧上了杯茶,也怪冰冰压不住性子,她讲:“说起来也是老祖宗夫人信任才把这掌家大权交给了公子。他又是个极认真的人,宁可自己累些也要尽力将府中上下安排周全,你就消停些吧。”

“哼,什么大权,我看不过是她们自己图心静,硬把这不讨好得罪人的活儿推给咱家公子的!”冰冰还是不忿。

无霜笑道:“你见公子持家这一个月,花府从老祖宗到下面的丫鬟小厮哪有不服他不赞他的。别人眼中的烂摊子他给理得明明白白,这是我们公子有本事!”

这话冰冰听了受用。“那是,公子是能统帅千军万马运筹帷幄的人,做个管家少夫人还屈才了呢!”

无霜见连城璧在账册上仔细勾画着,这几日还找府中的老人询问起陈年旧例。知他治家很是辛苦,也想帮公子出一份力,便思考一下说:

“提到账目,我多句嘴。明里暗里看来这花府的开销真的好大,都有些靡费了。从前花夫人一味好说话,对各房的欲求只点头不摇头,哪像咱们无垢山庄的夫人过日子精细。长此下去,再大的架子也会被掏空的,我看应该斟酌裁减一下才行。”

冰冰也表示赞同,连城璧却抬起头对她们温声道:

“跟你们讲过,不可妄议旁人是非。花府是朝廷重臣,不比连家无官无职,外头总要撑个体面,若是裁减更需谨慎。老祖宗母亲兄弟姐妹那里都不能减,花府的下人也不能苛待。如今只先把往年的旧账一项项对清楚,查出亏空来源,再从我们自己这儿省一些吧。”

“公子只会替别人想,但别人心中又有你多少?”冰冰见连城璧只是忍让,不由更替他心急。“依我说,第一个就该减湖心岛的份例,听说那里比皇宫还阔气。那位红雪小夫人当真架子大,入府这么久也不来拜见一下正牌主母,简直目中无人!”

连城璧淡然笑笑:“听闻他是塞外人士性子清冷,大概不知道这些虚礼,我也不在意。”

“什么不知道,就是仗着姑爷宠他故意装糊涂。我看就该扣他几个月的银子和往来的果蔬水米,让他饿到不行爬着来求少爷,看他还清高什么,也明白明白谁是主谁是次!”

见冰冰又要发飙,无霜赶紧拦下她的话茬:“虽说道理如此,可真要这样做岂不是戳了咱们姑爷的心尖儿肺管子。他老人家还不得心疼死,跟咱们这头闹翻天呀!你就快别给公子添乱了!”

“你们两个太吵,去外面呆着吧。”连城璧放下账册,吐口气揉揉太阳穴,似乎也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两个丫头走后,连公子是再也看不下手中的帐了。整个花府的账目他能算得准,可自己心里起起伏伏的乱帐又何时能理明白,又怎样分得清谁对谁错呢!

犹记一年前河灯花会初遇花无谢,早就听人言这位世家公子虚有其表,内里浮浪不成器的很。连城璧只当该是何等不堪,谁知拜月桥边远远一瞥,竟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完全俘获了去。

那人一身淡蓝容貌清俊,于桥头放孔明灯虔诚祈愿,明澈的双眸里写满纯粹,周身散发的气韵恍若谪仙一般。

连公子鬼使神差悄悄跟随,见花无谢于三两好友间谈笑风生,那份恣意洒脱好生令自己向往。人潮拥挤,他一路言笑晏晏,还出手扶助弱小、结交三教九流毫无等级观念。这样的人虽是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身上却不见丝毫的骄奢气纨绔气,是世人把他看错了,他表面的狂放不羁倒更印证了内心的淳朴天然。或是就从那一刻起,连城璧便已倾心相许。

白红莲家教极严,连城璧深知婚姻大事该由长辈安排,恐自作主张有失检点,所以不敢向母亲吐露心声。

半年之后听闻花无谢去了塞外,很快就领回来一个人,一时又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连城璧满心失落,只觉自己可笑的爱慕转眼都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但一道赐婚圣旨又燃起了他的希望,他觉得或许自己同花无谢就是命中的缘。他不顾母亲和大哥的反对,只做听不到那些花无谢为了抗婚要死要活的言语传闻。

他实在太喜欢花无谢了,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是他主动提出可以和傅红雪一同嫁入花家,他以为这样做成全了花无谢的心意,花无谢就会感念自己,分给自己一份情意。

可事实证明连城璧想错了,花无谢对素未谋面的他没有感激,相反却只有恨怨。

连城璧觉得自己并不贪心,他可以接纳傅红雪,他只想要花无谢三分爱意,剩下的七分十分百分就让自己去回馈给他,谁让自己无可救药地贪恋上他呢!

连城璧有时在想,如果当日初见时再大胆一些,走过去让花无谢看到自己。如果自己肯向母亲说出来,在他没遇到傅红雪之前就去花府提亲,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花无谢会不会就属于自己了呢?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眼前的现实。花无谢心中只装得下傅红雪,不肯分给他连城璧一丝一毫的眷顾。自己终究是夹在他们中间那个可怜卑微而又多余的人。

冷院空旷、寂寂孤灯,连城璧只能用每天的忙碌来自我麻痹躲闪着。他不知这种日子还要煎熬多久,表面的平静豁达抚不去独处时的凄凉落寞,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当初义无反顾嫁入花府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他也是脆弱的,对花无谢的喜欢让他放下了无垢山庄贵公子的尊严与骄傲。可面对一月来死水一般的日子,他也说不清还该不该再坚持下去、还该不该存有希望?

也许不应全部绝望,连城璧也见到近日花无谢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不再冷言冷语,不再横眉立目,他甚至冲自己微笑了。或许这笑容只是客套,比不上他对傅红雪的万分之一,但对连城璧来说已足令其激动。

一番思虑交绕后,连城璧又暗暗鼓励了一下自己。他期待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或许可以再耐心等一等。水滴石穿,施以柔情假以时日,自己还是有机会走进他内心,存有一席之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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