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镜幻境

花府轶事——二少爷的齐人之福(5)

第二日,花府正厅,傅红雪是第一次出现在花家人面前。

因为昨天的事,老祖宗一早就命人去湖心岛传话,要花无谢他们过来,特意强调傅红雪必须到场,打算好好训斥这两个人一番。

不过,及至见了真人,花家上下也不得不承认,二魔王的心上神明果然风采出众。

花夫人尤其暗自喜欢,竟把先前对傅红雪存的几分偏见俱都扫光了。

她是宠惯了花无谢的,虽然也气他为所欲为,但在内心里真是觉得自己儿子出类拔萃。现在就佩服他眼光非凡,选的人很合自己心意。

这傅红雪面上一派清冷淡然,眉宇间是不谙世事的纯真,让花夫人顿生爱怜。怨不得无谢会为他神魂颠倒,这般的模样气韵谁能不动心,混小子果然好手段,竟有福气把天下绝妙的人儿都聚到他身边了。

跟着花无谢见过了老祖宗和母亲,傅红雪实在不知往下该怎样应对。他明白必是因为昨天花无谢陪自己走了长辈要怪罪,一时顾不得局促和尴尬,更不能让喜欢的人为难,想了想便断断续续主动道:

“是我要无谢同我去看朋友的,请……请不要怪他,都是我的错。”

花夫人听了默默点头,心道这媳妇还知道揽责任护着丈夫,看起来是会疼人的,心下的喜爱不觉又添了几许。

老祖宗脸上淡淡的,初次见面本不好深责,无论大小终归是孙子的人。但眼前这两个行事也太过任性,恐他们没个惧怕,日后更不把连城璧放在眼里。于是便端出祖母的威严,斟酌词句将花无谢和傅红雪申斥了几句。

傅红雪默默听着,花无谢却不干了。他在老祖宗和母亲面前撒娇耍赖惯了,一点儿都不在乎,大嗓门直来直去说:

“红雪哥哥有什么错,不该在这儿陪着挨骂。就是我不想去无垢山庄故意跑的,跟他没关系!”

架不住这混账孙子往上顶火,老祖宗手指着花无谢道:“无谢,亏你还是世家公子,做事如此没规矩。你如今是成了亲的人,岂能再恣意胡闹,你是不是觉得你老子不在家就没人管的了你了!”

气孙子和自己顶嘴,祖母大人搬出了远在边关的儿子。

“又拿我爹吓唬我,你们强逼着我娶亲还不给我一点儿自由,全得照着划好的道儿走,还讲不讲理了!就是老爷子在这儿我也不怕!”

“你说什么?”老祖宗终于要忍耐不住,手里的拐杖又攥得紧紧的。

“无谢,怎么在祖母面前讲话呢?还不闭嘴!”

花夫人向来负责打圆场平事端,说完了儿子又忙对老祖宗道:“母亲息怒,无谢任性糊涂,儿媳下去自当好生教训。请您念他二人年少初犯,这回且饶过他们吧。”

“哼,你便这样由着惯着,看将来如何是好!”埋怨了花夫人一句,老祖宗也相当无奈。事已至此,从小宠大的亲孙子能把他怎么着,还是两头各让一步吧。

她想了想吩咐说:“这样,去把城璧唤来。无谢你们昨日对不起他,对不起连家,今天当面给他陪个礼。说起来也毕竟是一家人,城璧宽厚,他若肯原谅你们,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追究了。你们两个日后收敛着些,好自为之吧!”

“凭什么给他赔礼呀?”花无谢想死扛到底,偏不按铺好的台阶下。

“无谢,不可再顶撞了。”花夫人丢给儿子个眼色。

傅红雪也悄悄拽了花无谢一把,不想让他再忤逆长辈,可自己也很为难这赔礼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片刻后,连城璧的丫头无霜来了。她先给老祖宗和花夫人见了礼,然后偷偷白了傅红雪一眼,淡淡讲:

“我家公子身上有些不舒服,他说形容不整不便过来拜见,特派我来告个罪。他还说昨日的事本没什么,回家去我们老夫人也不曾生气,就请老祖宗和夫人不必再追究,只当是替他惜福了。”

花夫人和老祖宗一听就明白连城璧是故意不来的,他不想让人向他赔礼谢罪,不想给花无谢和傅红雪当面难堪。

其实依着无霜和冰冰的心思自家公子就该来受这个礼,让花无谢知道轻重,更要杀杀那傅红雪的气焰。可主子执意如此,两个做侍女的也不得不听。连城璧特意遣了相对稳重的无霜,还反复叮嘱她说话的口气态度,决不可错了规矩。

如此用心也算良苦,一家人闹得太僵本没有必要。连城璧这般行事让花家两位长辈不由感叹实在是个知礼的孩子,比自家这不晓好歹的混世魔王要强上百倍千倍。

无霜行个万福转身退出去,老祖宗沉吟一下对花无谢和傅红雪做出如下安排:

“既然城璧不计较我也不再多说,我花家几代同堂向来亲睦,只希望你们小辈和和气气过得好。这傅红雪我听说进府就害了病,既然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走了,在湖心岛好好歇几日,我问过御医准你行动再出去吧。”

“老祖宗您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红雪哥哥禁足吗?”花无谢可见不得心上人受委屈。

“无谢,老祖宗只是担心红雪初来水土不服,要他好好休养而已。”花夫人赶紧提点儿子。纵然婆母大人含了禁足的意思,不直说出来已算宽容,总要顾及到连城璧那边。他可以不追究,但长辈需要表明态度。何况留住了傅红雪也就留住了花无谢,他也该安安分分待在家里,适可而止不要再胡闹了。

傅红雪不讲话表示默认,行过礼拉着仍不服气的花无谢静静走了。

他们走后花夫人见老祖宗还在叹气,便上前劝慰说:“母亲且放宽心,无谢成了家,顽劣的性子自然能改,会一天天懂事的。”

“哼,等他懂事,但愿我活着还能瞧见!”

花夫人笑了,哄起婆母:“您何必这样说,母亲自然能长命百岁,就是这两个媳妇儿我看亦是绝好的。城璧不用提,那傅红雪其实也是个老实孩子,话不多人本分,倒没有一副狐媚样子。我想有他们在身边扶持,说不定无谢从此就能立志上进,齐家治国踏入正途了呢!”

“但愿如此,你平日多仔细些,尤其是城璧那里,万不可怠慢了他。”老祖宗当然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

花夫人爽快回应:“母亲放心,儿媳自有计较。”

 

花夫人来自书香大家,嫁入花府三十余年,上奉公婆、中侍夫君、下育子女。人都道她性子软糯,却不知她深谙治家之道,万事宽宏容忍为先,花府上下多年来如此和睦大半是她的功劳。看似没主意,其实是个最有主意的,小事且过去,大事不糊涂。如今她心中便对刚进门的两位儿媳各有安排了。

带上亲手熬的参汤,由丫鬟引着一路先去了湖心岛。花夫人的到来另傅红雪很是意外,让进屋里却又不知要如何开言。

花夫人知他性子清冷不善言辞,便主动打破僵局拉傅红雪坐下亲热攀谈起来。

“听说你长在漠北迦兰雪山,不知在我们这中原可还住的惯吗?无谢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我只当他这辈子没人敢要,偏你这孩子心实被他哄了,跟着他可算是苦了你。往后他若有什么不好只管来告诉我,为娘的自会教训他替你出气!”

攥着傅红雪的手,花夫人也是千看万看看不够。这模样当真像画里的神仙一般,不似城璧那世家公子的温润,倒叫人顿觉超凡脱俗,眼前一片明朗清澈。如此纯美的人儿,别说自家儿子了,就是做婆婆的瞧着也是稀罕得不得了。

见母亲这般,花无谢故意泛酸道:“娘,您也喜新厌旧不成。我还是不是您儿子,在您嘴里都混得没人要了,干嘛这么编排我?”

花夫人笑指着他讲:“我还不晓得你,犯起浑来管天不顾地。红雪独自到咱家来,身边又没有父母亲人,我是怕你亏待了人家。看得出他是个有事压在心里的闷性子,你要欺负了他我首先就不依。别看平日宠你,若对人家不好我皮先揭了你的!”

花无谢假装抱头就跑,躲到傅红雪身边说:“吓死我了!红雪哥哥瞧见了吗,你刚来就有人撑腰,定是母亲看你生得好把我这正牌儿子都扔了。你的醋我是不敢吃的,我说过母亲会是对你最好最容易相处的人,没有骗你吧!”

“多谢母亲!”正对上那双满是慈爱的眼睛,傅红雪发出了真诚的感谢。

体会着花夫人手心里暖暖的温度,看着她同花无谢母子俩亲昵玩笑的随性日常,傅红雪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才是人们眼中正常的母爱。

他并不怨恨自己的母亲花白凤,是桩桩惨烈的往事让她变得冷酷偏执,她这一辈子留着一口气只为了复仇,也让傅红雪的前二十年人生完全为复仇而活。等到真正手刃仇人,她再没有什么可期待的,狂笑过后便吐血身亡了。

自己的母亲是个可怜人,但眼前这位花夫人却是远离刀剑风雨,时刻为儿女的琐碎操心,过得踏踏实实的寻常慈祥妇人。这才是自己盼望中母亲该有的样子。

怪不得花无谢那么阳光,整天大大咧咧一副不知忧愁为何物的模样,是因为背后始终有这样温暖的母亲在等待着他、宠溺着他。这或许就是自己义无反顾爱上花无谢的原因,是因为他身上的乐观与欢笑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却又无比向往的吧。

“红雪,你是在外面闯荡惯了见过大世面的,我便把无谢这不成材的托付给你了。他大哥早授了军职,三弟也快要参加武举,偏就他闲散游荡没个着落。你既是他的知心人还需多劝劝他早务正业,也让他少挨老爷的骂,也叫我和老祖宗少费些心。花府算不上多尊贵可也是人们口中的诗礼之家,家大和为贵,能在同一个屋檐下便是彼此的缘分。有些话我不便多说,无谢年轻不懂事,你比他沉稳自然能明白。手心手背都是我的肉,我这心里是一样疼着你们的!”

一番话将想说的交代清楚,花夫人看得出傅红雪是个内秀的人定会体悟透彻。她嘱咐参汤要按时饮,又询问了些傅红雪的日常起居,便借口不打搅他们二人的小时光起身告辞,临别还不忘又敲打自己儿子两句,一片拳拳慈母心皆在言行之间。

傅红雪一直相送到湖边,见花夫人登上往来的小船去远了才同花无谢返回。二少爷无所谓,一头歪在床上直嚷着今天好累。傅红雪却捧着婆婆送来的参汤如获至宝,暗自欣喜可以和花无谢共同拥有这样好的母亲了。

 

再表花夫人倒不曾闲着,离了湖心岛便又去了连城璧居住的主院儿。连城璧听得通报早衣衫整齐迎了出来,对婆母躬身拜见礼数未差分毫。

花夫人忙一把将其搀起,拉着手边往里走边自然恳切地说:

“身上不好何必守这些规矩,可请常来府中的御医瞧过了?是不是我们花府的饮食你不习惯,我现在脑子糊涂,天儿媳妇虽掌家可她怀着身孕也顾不周全。你不用给我们面子,哪里不妥就只管说,一家人太客气反倒生分了!”

“多谢母亲惦念,孩儿不过略有些不适,歇了半日已然好了。叫您费心又跑一趟,实在是城璧的过错,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担心。”

婆媳两个一来一去,就圆了早上连城璧撒的谎。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走入正厅落座,连公子亲手奉茶,花夫人便同他闲聊几句家常。

一盏茶过后,话才转入正题。花夫人命丫头捧上一个精美的雕花木匣,当着连城璧的面打开,里头是花府上下处理重要事务的对牌和几串钥匙。

“母亲,这……”连城璧有些不解。

“城璧,我知道你最是能干,在家时便帮亲家夫人打理无垢山庄上下。如今花府外面看着整齐,其实内里没个章法,你只当帮我个忙,我将这府里的大小内务都交由你料理了!”

“这如何使得,城璧没这个资格,这对牌钥匙是该交给长房大嫂的!”连城璧清楚花府向来是长媳谢千寻管家,自己不可以越俎代庖,便赶忙推脱。

“天儿媳妇虽好,可她近来害喜害得厉害,总不好再劳顿于她。我又是上了年纪没主意的,再说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哪里及你谨慎机敏。你就当是心疼你大嫂,给我几分薄面,暂且辛苦操劳起来吧!”

花夫人此举是给了连城璧莫大的信任,认定他便是堂堂花府下一任掌家少夫人了。

连城璧几番辞谢,但受不住婆母诚恳美意,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木匣。他自觉身为二儿媳不可越过长房,只说暂代大嫂管理段时日,待她临盆之后这权力还是要归还的。

花夫人也不反驳,笑着权且依他,临走时拍拍连城璧的手,语重心长道:

“这个家我就交给你了,你的为人我是一万个放心。同是嫁为人妻我知晓你的难处,便是我初来花府那会儿无谢他爹身边又何尝没几个旁人,我还不是一路走到今天为他生儿育女,我同老爷也是相知相敬过了大半辈子。无谢性子虽乖张,可我做娘的清楚他绝不是无义无情之人,你的好天长日久他自会看见。我今日见了那傅红雪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出身名门行事大度,不必多说自会同他们融洽相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同老祖宗年纪大了,老爷又远在边关,家里还要靠你们。你是个最好的,娘信得过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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